編註:二零二五年適逢是世界改革宗(World Communion of Reformed Churches,WCRC)成立一百五十週年,該會已於十月十四日至二十三日假泰國清邁舉行第二十七屆全球大會,由當地的泰國基督教總會(Church of Christ in Thailand)主辦大會,並得到亞洲其他成員教會協助。本屆大會以「持守你的見證」(希伯來書十二章1節)為主題,呼籲與會者忠於基督、持守信仰,為萬人得享豐盛生命而努力,並回應後疫情時代的各項挑戰。
在開會中經歷集體屬靈明辨
彭詩意義務宣教師 公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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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屆大會手冊、會議資料以及共識卡。
感謝區會賦予我參加世界改革宗(World Communion of Reformed Churches,WCRC)第二十七屆全球大會的寶貴機會。大會主題為「持守你的見證」,共計十天的議程。我帶著兩個問題出發,第一個問題是:為何需要十天這麼長的時間來開會?第二個問題源於是次大會因新冠疫情而延期一年,在經歷新冠疫情、全球經濟貿易受到巨大衝擊、國與國之間戰爭與衝突不斷增加的背景下,大會匯集了來自100多個國家的400多名教會代表,各人來自不同的國家、神學光譜、文化、社經地位,擁有不同膚色、性別和年齡,使用不同語言,懷著不同的政見、立場和目標聚集一堂;在這樣的背景下,會產生甚麼樣的碰撞?我們應如何進行對話?又該如何響應大會主題,在亂世中持守基督信仰,使所有受造物活出豐盛的生命?
為甚麼WCRC全球大會需要開十天?
WCRC每七年舉行一次全球大會,會中必須處理多項報告、修改會議章程,以及議定該會未來七年的方向等事宜。儘管議程繁多,但大會長達十天的主要原因在於這次會議採用了「明辨與共識程序」(Discernment and Consensus Procedures)作為與會規則。註1 所有報告、提案和倡議,必須首先以草稿形式在聆聽會(Listening session)中宣讀,與會者需以此草稿為基礎進行進一步討論。與會者會被分為二十個明辨小組(Discernment group),由組長和文書帶領逐一閱讀草稿,與會者可提出問題和改進意見,互相討論並尋求共識。小組收集意見後,文書記錄討論內容,將意見傳給起稿小組(Drafting team)。起稿小組有一晚的時間根據收集的意見修改草稿,並在第二天的決策會議(Deciding session)中發表二稿。在決策會議中,所有參與者可以根據二稿再次提出意見並當場修改,最終由主持人帶領所有與會者逐一接納修改內容作為最終定稿。這一過程每天重複進行,從總主席報告、秘書長報告、財務報表到來自不同團體的提案(包括婦女、青年、原住民、殘疾人士),以及WCRC 未來七年的願景與方向、公開聲明等,均需遵循上述明辨程序以獲得共識。這種方法有助於識別上主的聲音,使WCRC能夠發出回應時代的先知之言。
「明辨與共識程序」源於改革宗傳統對相互問責的重視及恩賜共享的神學觀。在一五七一年埃姆登會議(the Emden Synod of 1571)的邀請函中寫道:「上帝將恩賜分予世人時,並非將所有恩賜集中賜予某人,而是根據明確的份額分配,使眾人聚集聯合時能彼此滋養、彼此建立,成為上帝良善與恩典的器皿與管道。信徒之間的聯結越多,為眾人所匯聚的恩典之泉就越豐盛。」註2因此,大會採用此與會規則是要體現沒有任何人或機構能獨佔上主的智慧。相反,所有與會者被聚集在一起是為了傾聽彼此、互相學習、分享各自的恩賜,並共同決策。這正是大會選用「明辨與共識程序」的原因——強調屬靈明辨不僅是個人的屬靈操練,更是一種抵禦權力集中化的方式,促進集體在對話、祈禱、神學反思及社會見證中,共同聆聽聖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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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香港代表(左至右)吳家偉執事、金少雲牧師、彭詩意宣教師及莫以琳宣教師。
集體明辨的挑戰
回顧連續十天的集體明辨過程,除了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去消化大會提供的資訊外,我發現最困難的地方在於是否能真正理解每個人所提出的觀點。這種困難不僅在於使用英文作為主要語言,還在於當前複雜的政治背景下,不同人所使用的詞彙承載著獨特的背景、目的和意義。因此,與會者的挑戰在於如何在有限的理解、見識、經驗和語言能力中識別上主的聲音。例如,在一項針對反種族歧視及反黑人歧視的正義倡議中,特別強調需要明確指出黑人在當今社會中持續受到邊緣化及面對「白人至上主義」留下的創傷。一位與會者提出,近日在英國有猶太人因反猶分子而被殺,因此希望在此處加上反對「反猶太主義」。當時我的反應是,若只看字面意義,各種意識形態對民族和膚色的歧視都應該反對,因此選擇贊同此修訂。然而,其他與會者卻立刻補充,在當前以巴衝突的議題中,某些西方國家將任何對以色列的批評或對巴勒斯坦人的關懷,以反猶太主義的名義打壓,甚至將部分人士關進監獄,因此他強烈反對在此加入「反猶太主義」。考慮到以上補充,我對該修訂有所保留。此次經驗使我意識到,在大會中不僅要聽取字面的意思,更需考慮背後的處境,必須更謹慎、小心地聆聽各方意見。
藉著參與WCRC的全球大會,我有機會親身經歷以「明辨與共識程序」進行集體尋求和辨識上主聲音的體驗。可想而知,並非所有議題都能獲得一致的重視和認同,但在與大家認真地參與、聆聽、辨識、爭論、反省、尋求共識的過程,這無疑對我個人來說,是一次變革性的(transformative)開會經驗。我不禁想像,是否可以將這「明辨與共識程序」運用在本地堂會的會議中,使開會成為實踐合一、聆聽聖靈的群體操練。使用這一程序需要每位與會者積極投入,懷著謙卑和慷慨的心接受意見,分享恩賜與見解,共同建立一個安全的會議空間,願意聆聽不同聲音並互相尊重。這樣,我們能在回應教會事務和社會需要上,共同尋求上主的心意,並在實踐中建立合一。
第二十七屆WCRC全球大會分享
莫以琳宣教師 龍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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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決策會議上舉起共識卡以表達意見。
跨越距離的界限與基督受苦的肢體同在
關於這次參與WCRC會議,我想圍繞著「距離」與「同在」進行分享。在會議中,各與會代表需要共同協商一份聲明,而這份聲明中的每一項,其實都代表著一群受苦的人,背負著一份苦難的重量。平日看新聞時,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苦難正在發生,都會感到痛心,但始終仍有距離感。在會議中,來自四面八方的受苦肢體跨越距離聚集在一起。他們當中有人家園飽受戰火蹂躪,亦有人因種族、文化與性別差異遭受壓迫。他們的吶喊,是我們不能忽視的。在十天的會議裡,其中最深刻的一幕是一場與泰國女性信徒的聚會,她們訴說著泰國和其他亞洲地區女性所遭受的苦難,包括家庭暴力、性剝削等等。在分享會的尾聲,所有與會者被邀請搭膊頭連成一線,邊跳邊唱一首南非的詩歌《We are marching in the light of God》,詩歌是輕快並帶有盼望。當大家不分性別、不分種族連在一起唱詩時,那份同在超越語言上的界限,帶來從上主而來的力量。我想這正是為何仍要辦這種國際會議的原因,大家都願意花上時間和心力跨越距離參與在其中,希望共同為到世界各地受苦受難的人發聲,這就是具體地彰顯基督的身體同在的記號。
與基督受苦的肢體同在
但在會議裡,我深深體會到實踐「同在」實屬不易。正如會議中青年群體的聲明所表達的,當我們聚首一堂,帶著各自的創傷苦痛,為何我們不是在一起紀念、一起哭泣呢?在每天反復的會議程序裡,我們在頭腦上認知到每個群體的需要,並為此討論聲明中詞彙的選擇。因此,會議程序都是偏向理性上的討論,甚或討論到某些具爭議性的議題時,不同地區的與會者之間會產生矛盾和衝突,從而難以達成共識。其實我們在談論的事宜,背後都背負著受苦者的哀痛。但我感到會議上相對欠缺抒發情感的空間,讓與會者能夠彼此禱告、彼此哭泣。若然能在會議中輔以彼此禱告紀念的空間,具體地實踐在苦難中彼此作見證,或許更能承載和分享彼此的矛盾與心裡的鬱結。當四面八方的肢體帶著各自的傷痛和苦楚,跨越種種界限和距離,「同在」在這裡時,或許並不只是需要從理性上思考怎樣解決問題,亦需要在情感上體會到我們是同一個受苦的基督身體。讓我們能真正跨越文化、語言、歷史、政治等帶來的距離,在理性和情感上都與彼此同在。
註1:參https://wcrc.eu/wp-content/uploads/2025/09/Rules-English.pdf。
註2:參https://wcrc.eu/the-power-of-discernment-in-christian-witness-discerning-gods-call-for-the-future/。